加密的基础是朋克和原则

隐私主义思想家如何奠定了 Web3 的基石

在过去的 15 年里，互联网逐渐被少数巨头所垄断。为了访问并使用他们的专有平台，我们不断让渡隐私、失去对自身数据的控制，并且愈发容易受到审查与操控。全球金融体系的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资金运作不透明，少数人获益，多数人受损，权力被恶性集中，甚至常常凌驾于主权国家的议程与生态福祉之上。

正因如此，计算机科学家、数学家以及社会技术行动者开始将密码学、点对点网络和数字货币等多种技术结合，重新设想我们在数字世界中的关系与价值交换方式。经过数十年的研究和开发，这些创新者为我们提供了应对有害中心化、进行有意义纠偏的工具。如今，这些工具的集大成被称为 “Web3”，它向所有人发出开放邀请：一起改进互联网与金融系统的设计与使用方式。

“加密（crypto）”一词常与 Web3 混用，但 Web3 的范围远不止于加密货币。加密世界是一片无法被单一实体管控的公共领域，唯一的门槛在于它并不容易上手。若想真正理解它的潜力，理性地采纳并有效利用这些技术，我们需要了解它的源起，以及其发展所依托的核心价值观。

“在任何行业中，破坏式创新者往往并不真正理解他们所要颠覆的对象。加密货币与现行金融体系就是如此。花点时间去深入了解历史，弄清楚我们为何走到今天、是什么力量将我们带到此处——只有这样，你才能判断哪些解决方案真正对你和你所关心的人有益。” —— Andy Tudhope（Kernel）

密码朋克与比特币的先驱（1980–2005）

将密码学大规模推广为保护个人隐私与言论自由的手段——也就是加密货币与 Web3 的根源——始于一群被称为 “密码朋克”（Cypherpunks） 的人。这个听上去离奇的名字源自 cypher（密码）、encryption（加密）与 cybherpunk（赛博朋克，反乌托邦科幻题材）的混搭；它指代那些率先开发匿名交易系统、以抵御国家和企业监控威胁、捍卫个人权利的人们。

1993年5/6月《连线》杂志封面

正如 Haseeb Qureshi 在探讨密码朋克的文章中指出，1990 年代初期的互联网还是一片荒凉地带，主要由黑客和极客占据。密码朋克的前瞻性在于，他们预见到一旦网络被大规模使用，经济和社会体系将发生深刻变革，并伴随少数人对权力的有害集中。为了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守护网络自由，他们开设了一个邮件列表，用来讨论并开发以密码学为核心的安全数字基础设施。

“如果我们期望拥有隐私，就必须亲自捍卫它。我们必须聚在一起，构建能够让匿名交易得以进行的系统……过去的技术无法带来强隐私，而电子技术做得到。” ——E. Hughes，《密码朋克宣言》

在那份邮件列表里，你可能听过的名字包括：

• Jacob Appelbaum — Tor 开发者
• Julian Assange — WikiLeaks 创始人
• Adam Back — Hashcash 发明者
• Bram Cohen — BitTorrent 创始人
• Nick Szabo — BitGold 设计者
• Wei Dai — B-money 设计者
• Hal Finney — 可复用工作量证明 (Reusable PoW) 创作者
• John Gilmore — 电子前哨基金会 (EFF) 创办人
• Eric Hughes — 密码朋克运动发起成员
• Timothy May — 英特尔前首席科学家，《加密无政府主义者宣言》作者

随着时间推移，密码朋克们意识到，仅靠加密并不足以解放网络空间。自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以来，各国央行对货币政策的控制急剧增强。要打造真正自由的数字公共领域，就必须拥有一个完全主权化的经济体和数字原生的货币。这正是他们为比特币奠定基础的原因所在。

图片来源:Dan Held 通过 Twitter。比特币史前史——源自 40 年研究、开发与需求的结晶

比特币史前史——源自 40 年研究、开发与需求的结晶

年代 - 重要里程碑（按时间顺序）

1974 - Vint Cerf 与 Bob Kahn 发表《包网络互联通信协议》——TCP/IP 诞生

1976 - Whitfield Diffie 与 Martin Hellman 发表《加密学的新方向》，开创公钥密码学

1978 - RSA 公钥密码系统问世

1980 - Ralph Merkle 提出《公钥密码系统协议》，奠定默克尔树理论

1983 - David Chaum 发表《不可追踪支付的盲签名》

1985 - 椭圆曲线密码学 (ECC) 被提出

1988 - Timothy C. May 发表《加密无政府主义者宣言》

1989 - David Chaum 创建 DigiCash

1991 - Phil Zimmermann 发布“相当好的隐私” (PGP)

1992 - Eric Hughes、Timothy C. May、John Gilmore 在旧金山创立“密码朋克”组织

1993 - Eric Hughes 发布《密码朋克宣言》

1994 - CyberCash 上线 —— 早期电子支付公司

Timothy C. May 完成《密码术备忘录》(The Cyphernomicon)

1996 - E-gold 上线 —— 以黄金为担保的数字货币美国国家安全局 (NSA) 论文《如何制造货币》

1997 - Adam Back 提出 Hashcash（以工作量证明抵御 DoS 攻击）Nick Szabo 发表《在公共网络上形式化并保护关系》

1998 - Wei Dai 提出 B-money：用工作量证明、去中心化数据库记录交易Nick Szabo 发表《用所有权授权保护产权》Bit-gold 概念提出

1998–2001 - .com 泡沫期出现多种线上零售货币（Beenz、Flooz 等）

2001 - 电子游戏内货币与交易市场兴起Bram Cohen 发布 BitTorrent（点对点文件分发）分布式哈希表 (DHT) 概念成熟

2004 - Hal Finney 提出“可复用工作量证明”

2006 - Liberty Reserve 上线 —— 早期数字货币转账平台

2008 - 比特币正式发布（中本聪白皮书 & 创世区块）

图表作者 @danheld；灵感来源 @anselLinder、@btcmrkts

“反体制知识分子的言论为革命播下种子。他们提出观念，有时还会质疑现有体制，为一位具号召力的领袖将其思想包装成运动铺平道路。” ——Tony Sheng

比特币：信任的革命（2009）

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银行体系的可信度岌岌可危，密码朋克的怀疑主义再次被证明有其道理。经过多年的社会政治实践与技术突破，相关发展已足够成熟，萨托希·中本聪得以将它们整合成可运行的协议。2009 年 1 月，比特币网络正式上线，作为当时不透明且谬误重重的金融体系的替代方案。

“传统货币的根本问题在于其运作所需的信任。我们必须信任中央银行不会稀释货币，但法定货币的历史充满了对这种信任的背弃。我们必须信任银行保管我们的资金并进行电子转账，可他们却把钱贷出去，制造一波又一波的信贷泡沫，而准备金寥寥无几。我们得信任他们保护我们的隐私，不让身份窃贼掏空账户。他们庞大的运营成本更让小额支付成为不可能。” ——萨托希·中本聪

正如尤瓦尔·赫拉利在 2014 年出版的《人类简史》中写道，全球逾 90% 的货币只存在于计算机服务器上，已成为事实上的“数字货币”。因此，比特币的颠覆性并非创造了数字货币这一概念，而在于它通过何种方法保障数字货币的可信度。利用先进的密码学和区块链技术，比特币确实使一张点对点网络能够在无需受信任的中介、法律与政府的前提下，创建并维护一个可运作的货币体系。

这正是它不仅是一场技术革命，更是一场社会政治革命的原因：决定货币供应与交易历史有效性的，不再是某个单一实体，而是整整一个社区。

我们都是中本聪

要发展并取得成功，比特币需要参与者的自愿承诺；他们通过数学激励来维护网络，从而既造福他人也造福自己。这正是比特币的本质：一个去中心化的支付系统，拥有我们共同设计并自由加入的分布式激励结构。

“历史上第一次，我们无需对依赖暴力法律强制的体系发动革命。我们可以抛弃它，转而拥抱公开可验证的数学，并以自愿行动来认同它。因为在万维网的世界里，运行的代码比举行选举更具力量。” —— Kernel

以太坊：协作式“世界计算机”（2013）

在长期研究区块链与比特币的过程中，年轻程序员维塔利克·布特林（Vitalik Buterin）意识到，密码朋克所追求的隐私、金融自由与开源开发，完全可以扩展到货币之外的更多应用。怀抱这一愿景，他与一小群程序员共同启动了 以太坊：一个点对点网络和社区运营的区块链，用来编写、保障并交易几乎任何事物。

快速对比：比特币 vs. 以太坊

• 比特币：一种支付网络，可让世界上任何两个人在无中介的情况下转移价值。
• 以太坊：一个开源平台和底层基础设施，使任何人都能编写智能合约与去中心化应用。

图片来源:Bankless

想象一下，以太坊就像一个多元生态系统：无数个人与机构围绕一套旨在促进人类协作、开展“无限游戏”的协议共同建设、共同成长。今天的以太坊并非由某个个人或实体独力缔造，而是由社区在自下而上的协作中有机演化，愈发蓬勃多彩。

凭借去中心化特性、开源标准与强互操作性，以太坊孕育了大量自下而上的创新和积极参与。这带来了爆发式增长，使其成为开发和尝试 DeFi、NFT 以及 DAO 的最主流区块链。

“以太坊是一种组织形态的‘暗物质’，能够协调成千上万的人，并以共享且代币化的叙事为锚点，创造新的 ‘谢林点’。” ——Simon de la Rouviere

Web3：去信任化的网络

我们抵达 Web3 的道路，源于数十年来一群致力于让互联网更加公平、开放、去中心化的人所做的研究与开发。加密行业的诞生承载着共同的价值与原则，而非对征服、金钱与权力的渴望。迄今为止，它许下的许多革命性承诺仍在建设之中，这也让它易受失望者、犬儒者与悲观者的质疑。尽管如此，进展已然显著。

过去几十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设计并使用可组合的新“原语”，以实现无需许可的价值交换。他们体验到协作与社区的力量，并探索包容性治理机制下的全新组织结构。专业者、用户和第三方自愿为不同项目贡献价值，而回报也在他们之间共享，而不再仅仅落入创始人或资方手中。

借助公共区块链，我们得以让机构运作变得透明。更进一步，当货币、股票、债券、身份凭证、房产等资产数字化后，它们便可与智能合约交互，因而具备可编程性，可被以更明确、高效的方式管理。

不同的区块链应用由此诞生，使我们能够设计“协议”而非“平台”，并重新掌控自身的数据与资金。也许在发达经济体里，这种意义容易被忽视；然而对那些身处高通胀、金融服务匮乏地区的人而言，加密货币已成为真正的生命线。

© Statista 2023

如果你生活在美国、英国或新加坡，加密货币也许只是一种投机迷因币和 NFT 的有趣方式；但如果你身在尼日利亚、阿根廷或阿富汗，它则是在腐败与审查环境中维系生计、表达抗议的手段。

加密货币目前是唯一能把数字化优势与现金般的隐私保护结合起来的解决方案。——维塔利克· 布特林

因此，采用率最高的国家往往正是那些按加密货币最初设想来使用它的地方——对抗暴政，争取金融自由；换言之，用来重塑全球政治经济、让其更加公开且人人可及。

迄今为止，整个加密领域真正值得尊敬的部分，是那些始终忠于其核心原则——去中心化、隐私、开放与透明——的项目。除此之外的一切，不过是披着区块链外衣的旧式恶性循环。

与任何重大创新一样，前方挑战重重，真正实现的去中心化仍寥寥无几。但抱持负面、轻蔑或旁观态度，并不会改善现状。若我们在意自己所参与塑造的未来，就应理解涉足加密领域带来的社会影响。

现在是时候认识到：我们完全有能力将数字世界重新想象成以“人”——而非企业或政府——为主角的领域。想象力与变革幅度，只取决于我们的投入与决心。

“人们必须携手，将这些系统部署于公共利益之中。隐私的边界，取决于社会成员的相互协作……我们不能指望政府、企业或其他庞大而冷漠的组织出于善意赐予我们隐私。他们利于谈论我们，我们理应预料他们会这么做。” ——E. Hughes，《密码朋克宣言》

坚定者引领未来

通过协作与可组合的自下而上创新，我们正在证明：借助集体智慧完全可以找到更优解。此刻我们并不缺“更高级的技术”，而是缺“更积极的参与”。仅凭 Web3 技术栈并不能自动赋权个人与社会；真正的关键在于我们——使用者与建设者——理解其潜力并据此行动，培育以长远、繁荣与互惠福祉为核心的系统。

作者简介

PG —— Web3Privacy Now 及 ETHRome 的自由倡导者。热衷于密码学、点对点系统与开源开发的政治和意识形态维度，致力于推动协作，以实现再生式创新。

本文最初发表于 Bankless Publishing，日期：2023 年 1 月 25 日